《鬼壓床了沒》--重要的不是證明，而是救贖

《鬼壓床了沒》電影海報。

雖然幾個月前就曾在臉書上看過《鬼壓床了沒（ステキな金縛り）》的預告，也對這部電影產生了不小的興趣，但因為錯過戲院的放映期間，原本已經做好等DVD發行的打算了，幸好前陣子得知這部電影也會在今年紫荊影展參展的消息，終於藉著這次機會一償夙願。

先談談這回的觀影經驗：因為場次爆滿、只買得到無座票的關係，這次進場後只有二樓的位子可坐；但影展的放映場地似乎本來就不是為了播放電影而設計的，二樓的配置對觀眾來說有些尷尬，除了座位高度沒有考慮到螢幕大小和字幕位置外，前方的欄杆也很容易擋住視線，因此電影播放的過程中常常需要拉長脖子，實在有些掃興。

不過電影開場之後，這些問題倒也不是那麼重要了。不得不佩服導演三谷幸喜天馬行空的構想與營造幽默的功力，《鬼壓床了沒》從片頭第一分鐘開始就讓人目不轉睛，的確笑中帶淚又毫無冷場！尤其片中包括深津繪理、西田敏行、阿部寬、竹內結子、中井貴一等一眾主要演員都是演技極佳的巨星，甚至連驚鴻一瞥的配角都有深田恭子、唐澤壽明、篠原涼子、淺野忠信、佐藤浩市這樣豪華的陣容，在這些演員精湛的演出與導演溫馨爆笑拿捏得宜的運鏡下，片中有不少橋段都是全場同時爆出笑聲，好久沒有這麼開心的體驗了。

劇情方面，主角寶生惠美是一名背著父親光環但表現糊里糊塗的菜鳥律師，在多次搞砸工作，眼看飯碗就要不保的情況下，應老闆要求接下了一樁兇殺案的辯護工作。該起案件的事實十分簡單、對當事人不利的證據也相當明確：被告矢部五郎涉嫌殺害妻子鈴子，不只案發現場所發現的衣物碎片確定為其所有，投宿旅店的老闆娘也作證被告案發當晚並不在房內；但棘手的是，五郎宣稱自己遇到了鬼壓床，當晚根本無法離開房間（其實是因為他上廁所後誤闖鬧鬼的客房，所以老闆娘查房時才找不到人）！於是，為了解救可能被構陷入獄的五郎，惠美在無計可施之下突發奇想，決定拜託當晚壓在五郎身上的武士幽靈--更科六兵衛出庭提供不在場證明.....

鐵齒的檢察官其實也看得見六兵衛。

若單從法律的觀點來看，劇中案件所涉及的爭點其實只有訴訟法上最常見的證明問題而已，這點從劇中檢察官在辯論時先主張幽靈並非法律上的證人（無證據資格）、再質疑其證詞可信度（證明力低）的攻擊方式即可得知；但在劇本的巧妙安排下，《鬼壓床了沒》所帶給觀眾的衝擊顯然已經是超越法律層次的大哉問了。當用來證明被告無罪的「證據」本身都是有待證明的怪力亂神時，我們不禁要捫心自問：人類探究「真實」的能力是否有其極限？任何存在真的都能被證明、不能被證明的一定就不存在嗎？

劇中在爭執六兵衛證詞可信度時也進一步地帶出了歷史資料的真偽問題，法院可以相信一個被史書記載為叛將的幽靈嗎？「歷史」真的都是可以百分之百信任的嗎？這些環環相扣的劇情安排在在指出了相同的反思：無論訴訟資料也好、歷史資料也好，人類在「真實」面前往往是如此地無能為力。而當「真實」的判定攸關一個人的名譽、甚至可決定其生死時，審判者與司法制度的設計是否又該確實地面對人類的這份渺小，以更審慎、更謙卑的態度做出應對？我不確定導演三谷幸喜是否有意藉這些劇情探討現實中的特定現象，但這些思考上的衝擊無疑加深了本片的可看之處，也讓《鬼壓床了沒》成了一部娛樂與深度兼具的電影。
 
除了「法」與「理」的探討外，《鬼壓床了沒》在「情」的刻劃上著實也精彩萬分：渾然不知自己被妻子背叛的落魄商人在法庭上得知了事實的真相、含冤而死的武士幽靈則在子孫的協助下洗刷冤屈；思念死去愛犬的檢察官在與狗兒重逢後終於卸下一身武裝，確實地面對自己心中的情感；夢想與實際工作有落差的畫家在法庭上看見人性的光輝；只能在夜深人靜時偷偷練起踢躂舞的事務所老闆，為了爭取時間只好把法庭當成舞台、大放異彩；至於想念父親卻又時時活在父親陰影下的主角，在事件結束後也終於變成一個充滿自信的專業人士......透過「法庭」意象的轉換，電影讓原本幾乎毫無交集的角色在同一起案件中意外地發生了連結，也一同獲得了改變與救贖，這些正向、積極的轉變是如此動人又如此溫暖，也讓人在笑著哭著走出戲院之際確切地體會到：再落魄、再倒楣的人生，絕對都有獲得改變的機會。

行文至此，不免又想起某本講義上曾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一句話：

「重要的不是證明，而是救贖。」

看過《鬼壓床了沒》以後，總覺得自己有點懂了。